九月的阳光依然炽烈，照在操场上整齐排列的蓝色校服上。新学期的开学典礼正在进行，副校长周明远站在主席台上，手中握着那份他修改了三次的训导讲稿。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，不是完全因为炎热，更多的是因为他注意到台下那些心不在焉的面孔。
“同学们，良好的纪律是学习的基石，是成才的保障…”周明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操场，他刻意放慢语速，目光扫过每一个方阵。前排的高一新生还算专注，但到了高三区域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。他清楚地看到高三(7)班后排几个男生低着头，手机屏幕的亮光从他们指缝间漏出来。
周明远皱了皱眉，继续他的讲话：”校园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，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…”话音未落，一阵突兀的笑声从高三区域传来。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声源——一个头发略长、校服敞开的高个子男生正和同桌交头接耳。
“林小峰！”周明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。这个上学期转学来的学生已经因为三次迟到、两次不交作业上了训导处的名单。他想起上周教师会议上，班主任王老师无奈地摊手：”这孩子软硬不吃，谈话、写检讨都没用，他父亲说在家也没少打…”周明远决定典礼结束后要找这个学生谈谈。
典礼一结束，周明远便快步走向高三区域，但林小峰和他的两个朋友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。周明远叹了口气，决定先巡视校园。作为分管德育的副校长，他坚持每天至少巡视校园三次，这是他二十年教学生涯养成的习惯。
实验楼后的僻静角落是学生违纪的高发区。周明远放轻脚步转过拐角，果然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林小峰和另外两个男生正靠在墙边，其中一人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
“把烟熄了。”周明远的声音不大，但足够让三个男生浑身一颤。香烟被慌乱地扔在地上踩灭，林小峰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。
“副校长…我们只是…”其中一个男生结结巴巴地想解释。
“实验楼后，上课时间，吸烟。”周明远平静地列举着事实，”校规第三十二条、第五条和第十八条。需要我背给你们听吗？”
三个男生低着头不说话。周明远注意到林小峰虽然也低着头，但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弧度。
“伸手。”周明远突然说道，从公文包里取出那根三十厘米长的楠木戒尺——这是老校长传给他的，上面刻着”明理正行”四个字。戒尺表面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，见证过无数次的训诫。
两个男生颤抖着伸出手心，周明远各打了三下，力道控制在既让学生感到疼痛又不会造成伤害的程度。”这是让你们记住，校规不是儿戏。”戒尺与掌心接触发出清脆的”啪”声，两个男生眼眶发红但强忍着没哭出来。
轮到林小峰时，他却把手攥成拳头：”凭什么打我们？我们又不是小孩子！”
周明远目光如炬：”正因为你们不是小孩子，才更要明白行为的后果。最后一次，伸手。”
林小峰倔强地摇头。周明远叹了口气：”那好，我们换个地方谈。”
他带着三个学生来到训导处办公室，让两个男生先站在墙边反省，然后关上门，与林小峰单独面对面坐下。
“知道为什么唯独对你不用戒尺吗？”周明远将戒尺平放在桌上，”因为我看得出来，你不是不明白道理，而是故意对抗。”
林小峰别过脸去：”那些规矩都是你们大人定的…”
“就像篮球没有规则就不能比赛一样。”周明远拿起戒尺轻轻拍在自己掌心，”这戒尺打下去不是为了让我解气，而是为了让你们记住——”他突然将戒尺重重敲在桌面上，发出”啪”的一声巨响，”有些界限绝对不能越过！”
林小峰被声响震得肩膀一抖。周明远语气缓和下来：”现在，你是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承担责任，还是继续逃避？”
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的时钟声。终于，林小峰慢慢伸出了左手，但右手仍紧握着拳头，指节发白。周明远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淤青：”这是？””我爸用皮带抽的。”林小峰冷笑，”比你的戒尺疼多了。”
周明远放下戒尺，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，取出碘伏棉签：”先处理伤口。”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，与刚才严厉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“体罚从来不是目的。”周明远一边上药一边说，”我父亲当年也用这根戒尺打过我，但每次打完，他都会像这样…”他用棉签轻轻按压伤口边缘，”告诉我为什么受罚。”
林小峰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。周明远重新拿起戒尺：”校规规定，吸烟初犯三下。你认吗？”
林小峰深吸一口气，终于完全摊开手掌。周明远快速而准确地打了三下，每一下都伴随着清晰的”啪”声。林小峰咬紧牙关，掌心很快泛起红痕，但始终没缩回手。
“好样的。”周明远放下戒尺，”现在说说，为什么最近总是违纪？”
林小峰揉着发烫的手心，沉默良久才开口：”我爸…查出肺癌晚期。他脾气变得很暴躁，家里整天…”他的声音哽住了。
周明远点点头：”所以你在学校也故意惹事，想引起注意？”他递过一杯温水，”但用错误的方式表达痛苦，只会让事情更糟。”
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，翻到其中一页：”这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，这个男孩当时比你还叛逆。现在他是市医院最年轻的胸外科主任——正好是你父亲就诊的那家医院。”
林小峰猛地抬头，眼中的敌意被惊讶取代。周明远合上相册：”纪律不是枷锁，而是在你迷失方向时的路标。明天开始，你每天放学后来找我补习数学——想考建筑设计系，你现在的成绩可不够。”
一个月后的清晨，周明远在校门口看到林小峰正帮着值日老师维持秩序。男孩看到他，举起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左手敬了个礼，右手抱着厚厚的习题集。阳光照在”校园服务”的袖章上，反射出温暖的光。
周明远摸了摸公文包里的戒尺——它今天应该用不上了，但他知道，真正的训诫从来不只是落在掌心的那几下，而是之后漫长而耐心的引导。教育的艺术，就是在严厉与温柔之间找到那个恰好的平衡点。
